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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刀郎新歌《罗刹海市》播放量突破八十亿大关,变身全球神曲之际,重读蒲松龄旧作《罗刹海市》。刀郎以“山歌寥哉”作为新专辑之名,巧借“寥哉”谐音,打造“聊斋”版山歌:一方面,歌词取材古代志怪小说《聊斋志异》,另一方面,乐曲则沿用中国各地民歌小调,从传统文化中汲取灵感,诠释民间故事,表达民间性情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引起热议。
比照聊斋文本,歌曲《罗刹海市》只是借用了小说《罗刹海市》的开篇情节,由“美男”马骥海上经商遇险流落“丑地”的奇遇开启故事,充满美丑、是非、善恶的戏剧性张力,最终引申出诸如“马户”与“又鸟”的人类根本问题。
《罗刹海市》一曲爆红,一举横扫乐坛与社媒网络,进而衍生出河南豫剧版、山东梆子版、京剧版、古琴版、琵琶版、唢呐版等不同版本,将“神曲”效应发挥至登峰造极。除此之外,最备受瞩目的无疑是来自四方八面的各种歌词解读,已然成为歌曲的多元再次创作,众声喧哗俨如全民狂欢。
其实,与其对歌词遐思迩想,倒不如就小说斟词酌句,远离烦嚣回归本原。细读聊斋文本,《罗刹海市》实际由“罗刹国”历险和“海市”奇遇两大主场景构成,起点与终点却皆为尘世,讲述华夏美男子马骥泛海浮游,辗转“罗刹国”与“海市”,最终又重返人间的离奇经历。一切皆由一场海上风暴而起,在故事的前半部分,马骥漂流至以醜为美的“罗刹国”,虽然得以保命,却被视为丑陋异类,既有“三观”因遭遇剧变而轰然坍塌。后经高人指点故意扮醜,竟博得众口赞誉乃至国王宠信。纵然境遇改善,主人公却日渐无法忍受假面生活,决意逃离。
在故事的后半部分,马骥出走“海市”,喜获贤士礼遇,意外展开另一段人生奇遇。如果说“黑石为墙”的“罗刹国”好比是非颠倒的乱世,那么“四壁晶明”的“海市”则是善恶分明的盛世。在美好得近乎乌托邦的“海市”,主人公不仅容貌颜值重获平反,而且文笔才华大受认可,雄才文名传诸四海,亦算是早年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弃学从商的一种心理疗癒,甚或可以理解为作者蒲松龄在现实世界怀才不遇的一种虚拟补偿。不止如此,主人公还迎娶龙女佳偶,官拜驸马都尉,“洞房花烛”与“金榜题名”兼而有之,可谓爱情与事业春风得意。然而,思乡情切的马骥终究是尘缘未了,因着奉养双亲的责任而重返人间,至此无缘再踏足龙宫。
故事的结尾,马骥与龙女虽然隔着仙凡殊途而长相厮守,且有了一对龙凤胎常伴左右,却也难免人生抱憾意难平之况味。常言道:“水满则溢,月盈则亏”,丰满的乌托邦理想终究还是要直面骨感的尘世现实。在马骥遍历“罗刹国”宛若地狱之苦与“海市”宛若天堂之乐后,蒲松龄借异史氏之口感慨“花面逢迎,世情如鬼”,“显荣富贵,当于蜃楼海市中求之耳”,无论是鬼魅魍魉,还是海市蜃楼,都无处安放,可谓切中肯綮。
在光怪陆离的宇宙中,“罗刹国”与“海市”又何尝不是鬼域与仙境的另类折射?任由丑陋的冲突与美好的纠缠将人的心灵世界撕开裂口,于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中完成内心的自我重构。从《聊斋志异》中的罗刹海市,不由得想到《红楼梦》中的太虚幻境。
超然于三界之外的太虚幻境,将《老子》中“视之不见,听之不闻,搏之不得”的不可名状,表现为天地洪荒时期“茫茫渺渺”“恍兮惚兮”的本真状态,为“开辟鸿蒙,谁为情种”埋下千古一问。“假作真时真亦假,无为有处有还无”,富贵荣华转瞬即逝,太虚方为永恒。面对李白的“浮生若梦,为欢几何”,或许可以用苏轼的“世事一场大梦,人生几度秋凉”来作为合应吧。真真假假,虚虚实实,善耶恶耶,是耶非耶,一切尽在不言中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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